编者按

本文来自 GDC 官方 Youtube 频道，原内容形式为视频演讲，indienova 对其进行了编译整理，以图文形式分享。原链接见文末。

• 演讲人：罗兰德·利泽曼斯（Roland Ljzermans）
• 译者：林昳

引入

我是罗兰德·利泽曼斯，游骑兵工作室 （Guerrilla Games）的概念美术主管 （Lead Concept Artist）。2002 年，我在完成了工业设计专业的学习后加入游骑兵工作室。过去 5 年，我有幸参与《地平线：西之绝境》（Horizon: Forbidden West）项目，它是《地平线：零之曙光》（Horizon: Zero Dawn）的续作。

我想用一个想象式的问题开启本次演讲：现在我们都在水下，旧金山湾涌出的海水已经淹没了这座大楼的顶部，如果我们让这种状态持续一千多年，城市会是什么样？

5 年前，在游骑兵工作室《地平线：西之绝境》的概念设计团队开始工作时，我们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如果旧金山被水淹没，一千年后，它会呈现出何种面貌？为了找到答案，我们开始查阅相关研究：随着海平面上升，海水会如何淹没旧金山的部分建筑，如果水位继续上升，又会发生什么。

旧金山将会变为群岛，在它周围，高层建筑的顶部仍从海平面探出。虽然我将它们称为“建筑”，但随着时间流逝，建筑的混凝土地板会倾塌，土壤在上面堆积，植物和树木得以扎根，最终形成垂直生长的丛林立柱。而接近水面的部分被海浪冲击，只剩下建筑的骨架。在海平面以下的更深处，珊瑚在废墟上安家，四处蔓延。

建筑内部看起来如同海底洞穴。海浪缓慢侵蚀，把锋利的边缘变成圆角。大厅的天花板上开始淀积出钟乳石。

我们还探索了水下的旧金山会是什么景象，经过漫长的时间，城市遗迹还能保留多少。比如，这座有名的地标建筑，艺术宫（the Palace of Fine Arts），主体部分仍然屹立，这是因为它选用了天然岩石和大理石作为建筑材料。

但渡轮大厦（Ferry Building）的状况就没那么好了，它只有外墙是石头的，内部的金属结构在水下浸泡几百年之后，都受损、坍塌了。

水面上的建筑物也可能倒塌。如下图所示，这座外部为金属结构的建筑已经坍塌，沙子开始在旧金山的新海岸线堆积，一层厚厚的珍珠白沙覆盖了昔日繁华的街道。

虽然我本人并不介意在这种环境里举办 GDC（笑），但这不是我们的设计意图（译者注：GDC 通常在旧金山举办）。我想用这种情境下的旧金山来展示《地平线：西之绝境》中的世界样貌，它为游戏中的各个文明提供了舞台。

这也引出了今天演讲的主题。我想带大家游览《地平线：西之绝境》中的两个重要定居点，分别属于乌塔鲁（Utaru）和特纳克（Tenakth）两个部落。我会分享我们将这些定居点可视化的设计过程，以及如何根据《西之绝境》的世界风格来塑造这些地点和居民。

乌塔鲁

《地平线：西之绝境》设定在一个后末日世界，大自然重新占据了土地，就像刚才展示过的旧金山。几百年来，世界上都没有人类定居，而当他们返回时，他们失去了过去积累的知识，被迫回到狩猎采集社会。由于大型机器的存在，生活异常艰难。机器的形态和大小各异，却有一个共同点：对人类极具攻击性。因此，在这里定居是项艰巨的挑战。

接下来是有关定居点的更多细节，我想展示的是乌塔鲁部落的首都素歌之域（Plainsong）。

与机器共生

乌塔鲁部落的一个重要特质来源于周围土地上的机器。《西之绝境》中的每个定居点都有自己应对大型机器威胁的方式，大多数定居点都将这些机器视为极度危险的野生“生物”，因此，居民们或选择强化定居点的防御，或将它们建造在远离危险的地方。但对于乌塔鲁，我们想尝试一些不同的设计：让部落依赖机器发展，而不是猎杀它们。不过，该如何依赖如此庞大的机器呢？

这是犁角兽（Plowhorn），一种为种植作物而设计的大型机器，像是一台有四肢的联合收割机。它的角用来犁地，下图左侧的种子袋（Seed Pouch）用来播种。

犁角兽能将荒漠变为被灌溉的、满是作物的网格状田地。这片天然食物供应区域的中心，就是乌塔鲁人理想的定居地。

自然生长

除了食物，他们还需要建造房屋和制作衣物的资源。其中，竹子便是一种供给充足的自然资源，是绝佳的轻型建筑材料。我们开始尝试将竹子作为乌塔鲁小屋的基础材料。

由于竹子具有可弯曲的特性，我们尝试了设计一些基本形状，以此为基础，再在小屋外部叠加不同的层次。为此，我们在世界各地的许多编织技艺中找寻灵感。有一项技法给了我们很大启发，就是日本插花篮（Ikebana Baskets）的编织方式，如下图左侧所示。这些篮子使用涂漆竹条编制而成，竹条细长而弯曲，在篮子外侧编织出美丽的图案。我们将其放大到建筑尺度，运用在整间小屋的设计上，也对它形成的独特外观感到满意。长长的曲线让小屋像是自然生长的产物，而非人工建造。

基于这个理念，我们设计了许多种小屋，它们像是人类居住的巨大竹篮，仍保留着自然生长而非人工建造的风格。然后，我们开始研究各种编织图案，每个都有自身的特色，让我们感觉为乌塔鲁找到了非常独特而夺目的外观。

这种编织方式的缺点是不太能防雨，但在晚上，编织孔洞的透光效果会很好，小屋的弧形表面也与乌塔鲁的灯光相得益彰。

至于小屋的分布地点，我们选用了古代卫星阵列的遗迹（古时这里还是沙漠）——为乌塔鲁提供了安全的居住地，也让定居点的风格更加独特。

我们开始在 3D 模型上构建他们的定居点，即下图所示的多个碟形区域。我们也为每个区域设计了用途，比如右边是烹饪和储存食物的场所，中心更靠近地面的是居住的地方。

我们还设计了这些支撑结构，把各个小屋连接起来，也铺设了贯穿整个定居点的道路，同样呼应那些受插花篮启发设计出的流畅长线条。

道路最终通往下图中的桥，桥将各个碟形区域连接起来。和房子一样，这些桥的设计风格更像自然生长，而不是建造，强调乌塔鲁与自然的紧密关联。

另一处碟形区域甚至还保留了昔日长出的巨树。乌塔鲁人没有移动它，反而因地制宜，建造了一个空中花园，在这里种植定居点附近罕见的植物。

竹子相关技艺不仅适用于房屋和居住环境的设计，我们还将其运用在乌塔鲁人的生活用具上，比如左图的装饰品，其中两盏灯有着漂亮的半透明光泽。此外，我们设计了他们在定居点周围土地上使用的作物收割工具，当然还是用竹子，将竹制手柄和机械部件组装在一起。

我们也在衣物设计中延续了这个想法，尝试编织出帽子，甚至凉鞋。这很适合那些较硬的穿戴品，但要设计出看起来穿着舒适的服装，只用竹子就比较困难。

于是我们将叶子、机器和线缆组合起来，设计了这些外袍。单片衣料包裹住身体，创造出更长的曲线，搭配弯曲的腰带和颈间的泪形装饰，避免了对称和平行直线的效果。

泪滴形状中心镶嵌了一个精心装饰的种子袋，用以表达对犁角兽的感激，也是勇气的象征。犁角兽不仅影响了乌塔鲁人的装饰，为了表达感激，乌塔鲁人还会来到田地，触碰涂有彩绘的犁角兽的身体，作为一种展现勇气的行为。所以，当你在《西之绝境》中漫步时，看到一只涂有彩绘的犁角兽，那是因为乌塔鲁人非常感激它。

特纳克

我要展示的第二个定居点是沙漠部落特纳克的首都炙矛地（Scalding Spear）。特纳克的背景故事截然相反，他们住在一片不毛之地，生活十分艰难，这让他们选择了更好战的生活方式，与附近的定居部落和机器战斗。

模仿故障影像

特纳克分裂为三个部落，他们认为自己起源于他们发现的遗迹，而不是机器。特纳克的标志性元素是旧世界的废墟，一处军事纪念林。

纪念林建于特纳克人发现它的一千年前，用来纪念与自动化战争机器战斗的军事组织。这些过去的伟大战士成为了设计特纳克部落的关键灵感来源。对特纳克人来说，他们实际看到的战士影像都存在畸变和缺失，因为随着时间推移，数据损坏和投影质量下降使全息影像变得扭曲、变形。据此，我们的概念团队开始探索如何实现破碎投影的概念，以及该怎么设计这些图案。

我们起初只是应用了不同颜色的失真，以及从不同角度拉伸，但我们认为这仍然和士兵的原始形象太过接近，所以又推进了一步。

最终效果大概像是透过一块玻璃碎片观看，这些战士的身形被扭曲、延伸，更加失真。我们为这些战士创造了一种有趣而独特的剪影风格。

接着，我们为每个特纳克部落设计了不同的配色方案和图案风格。根据居住区域，特纳克分裂为三个部落：沙漠、丛林和山地（译者注：游戏内称为沙漠部、低地部和天空部），也都参照了各自在纪念林中发现的不同军事团体。沙漠部推崇侵略性和攻击性，我们将其转化为向外运动的趋势和面部的攻击性；丛林部有更多捕手，所以在他们的象征图案上，尖利的獠牙指向内部；山地部则更擅长在高处隐藏和防御，我们便采用了更内收和具体的图形语言。

在此基础上，我们开始探索动态效果，看看该怎么调整图案角度、增加失真，怎么组合不同图案，才能诠释出我们理解的沙漠部特纳克的攻击性。

这是一些早期草图，展示了图案覆盖在角色上的效果，都是为了模仿他们在纪念林中看到的失真全息影像。我们还增加了色彩，甚至一些额外的机器部件，来实现模拟效果。

但这对我们来说还远远不够。所以我们设计了更大、形状更奇怪的面具，还让那些图案成为遍布他们身体的彩绘。

于是有了下图的面具：由机器组件制成，边缘经过打磨，以形成棱角分明的图案。我们在特纳克战士身上添加的所有元素，让他们看起来令人生畏。

同样的，我们也为他们设计了能制造以上物品的工具。

分享完人物设计过程，接下来是建筑。

建筑分布

他们是勇猛的战士，不擅长建造建筑。如果自己建造不来，利用现成的废墟怎么样？这是个值得深挖的点，因为他们在沙漠，没有太多可参考的建筑。我们想到，这个太阳能发电场和特纳克人的世界观很匹配，适合作为他们的要塞，它周围被防御工事环绕，看起来很安全，还有一座能清晰俯瞰四周土地的中央高塔。这便是他们的建筑和生活的基础构想。

但他们还要在上面建造小屋，我说过，他们不是很好的建筑师。所以，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像玩米卡多游戏棒（Mikado）^[1]一样扔出一堆“横梁”，把它们的每个交叉点绑在一起。

[1] 译者注：游戏使用一盒附有颜色的竹签，支持 2-4 人游玩。一种规则是，一位玩家握着整束竹签，使其竖立在桌面上，放手后让竹签散成圆形，其他玩家需在不触动其它竹签的情况下逐一取走竹签，若触动则轮换下一位玩家，直至取完。不同颜色竹签有不同分数，最终合计分数高者获胜。

然后，我们用地板和墙体填充横梁之间的空隙，进而创造出这些不规则的形状，它们符合先前在全息影像中看到的不规则外观。悬空的屋檐也提供了沙漠中极受欢迎的阴凉处。

再回到沙漠部特纳克所应用的色彩方案，我们给房屋涂上早期设计中确定的颜色，让它们围绕中央的太阳塔排布。通过这种向外延伸的排列方式，我们设计出了极具攻击性的外部轮廓，很像是被冻结的爆炸瞬间，我们觉得这很适合好战的沙漠部。

但在如此排列时，我们意识到部分混凝土结构并不符合特纳克人的装饰观念，于是我们开始雕刻外墙，看看能否也融入先前的图案。再使用彩绘和简单的木制装饰，使其与全息影像的风格一致。

在定居点中心，当然还有一处格斗场，战士们在这里训练，提升能力。

指挥官小屋可以俯瞰整个格斗场，指挥官能在那里监督训练全程。

我们也遭到过质疑，有人看到设计后问：“罗兰德，这有点牵强。你们把整个文明都建立在一个故障，一个对过去的误读之上，是否有些不合适？”但有意思的是，这在现实世界同样会发生。我们曾认为古罗马雕塑是白色，白色因而影响了后来的许多作品。但如果我们能早些发现，其实大多数古罗马雕塑的颜色都很鲜艳，只是为了在博物馆展示而被抛光成白色，白宫可能就不是现在的外观了。

结语

以上是对《地平线：西之绝境》中素歌之域和炙矛地两个定居点的介绍，希望各位能大致了解我们的工作，和设计期间的一些决策。大部分设计决策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外形变得炫酷，而是源于我们对《西之绝境》世界的深入探索，以此驱动概念团队的视觉选择。

问答环节

Q1：我们看到游戏世界的细节非常、非常丰富，那么你们要怎么确定某个部落的细节已经足够，可以开始设计其它部落了呢？毕竟游戏的细节程度是如此惊人。

A1：通常在我们觉得可以了的时候，收到的反馈是还不够（笑）。基于现实塑造会容易一些，但如果是原创，我们就需要给最终模型填充大量细节。经常在我说“哇真不错，快来看乌塔鲁资源包”的时候，得到的反馈会是：“这些编织技术真厉害，不过实际如何运作？哪种材料？什么......？”于是我们又会重新审视和完善设计。所以，等到再也没有反馈的声音时，我们才确定完成了。

Q2：游戏的艺术表现相当出色，尤其是考虑到它同时登陆 PS4、PS4 Pro 和 PS5，这个过程一定很困难。开发这款跨世代、跨平台游戏时，你们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A2：谢天谢地这不属于我的工作范畴（笑），这个问题涉及的内容并没有提升我所属团队的工作难度。我们负责实现最高的分辨率和最多的细节，所以我能回答的是有关材质、外观，以及甚至不是微观层面，而是极其细节层面的问题。

Q3：我非常喜欢演讲中这么多的概念和其中出色的创意。我来自独立游戏领域，独立游戏的资源要少很多，比如在为所有一切制作概念艺术这样的工作上。按照我的经验，我们通常会根据需求即时创造一些资源，事先不会有完整的概念。所以我很好奇，在你们的领域，一切都要先确定概念吗？还是概念更多是提供引导，只作为某物的一个版本，再在此基础上发展出具体的模型？

A3：这个问题非常好。虽然我们设计了很多概念艺术，但并没有为整个游戏世界都确定概念。我们会为每个部落确立风格指南，通常是某个主要定居点的视觉合集，展示外观是什么样子，就像本次演讲中的素材。同时也有一些补充，因为我们希望在风格指南中包含更多信息，不仅是在某处的布局这类技术层面内容，还有人们会如何打招呼这类细节，帮助负责相应工作的同事更好地构建定居点。（Q：所以还是会信任管线的下一阶段）当然，一定会，这是个规模极大的游戏世界，很难事先勾勒出每处细节。

Q4：我非常喜欢你们对水面之下的旧金山及建筑的研究。我好奇的是，海水淹没区域这类想法有多少是来自游戏设计角度的考虑，如何影响了游戏性？又有多少是由概念团队负责的？

A4：所以问题是，在我们设计这些事物的早期阶段，和游戏性的关联程度有多少？考虑到前作《地平线：零之曙光》中城市规模更大，但玩家可采取的行动却较少，我们这次吸取教训，创建了对游戏设计更友好的空间。结合游戏设计，我们研究了不同类型的空间，哪里可以开放，哪里不适合特定的玩法类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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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链接：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RQCmIHbq14&list=PL2e4mYbwSTbao5I-cAVbanrMNVGgGN7O3&index=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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