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于微信公众号“青花会游戏百科”，作者“李红袖”

游戏角色的发型可谓千变万化，中分、莫西干、地中海、马尾、双马尾……数不胜数，但有一种“发型”真是简约而不简单，无论正派还是反派，我们总能对他们有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光头。

但如果你以为光头角色只是给游戏增加幽默感，甚至普遍适用于“搞笑担当”，或者觉得“光头没什么讲究，不就是凭设计师喜好来的吗？”“光头角色不就是设计师想利用晕轮效应强行给角色加戏的套路吗？”那就大错特错了。在整理和分析了若干游戏中的光头角色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个个光头角色下，设计师们的游戏语言包含了哪些内容。

一、角色信仰的表达

按佛教的说法，头发代表着人间的无数烦恼和错误习气，削掉了头发就等于去除了烦恼和错误习气；二是削掉头发就等于去掉人间的骄傲怠慢之心；三是去除一切牵挂，一心一意修行；四是为了和其他教派的教徒进行区分。佛祖释迦牟尼最初对迦叶等 5 人说法时，亲手为他们剃去了头发，表示接受他们做自己的弟子。

但在游戏世界中，很多信仰与教派并不能直接套用现实世界的佛教，但“和尚”这一群体的部分外在特征经常被采用，比如佛珠和光头。在各个游戏中，光头角色有很大一部分是秉承信仰之人（无论是游戏原创教派还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教派），比如《暗黑破坏神 3》中的武僧角色，《街头霸王》中的印度修行僧达尔锡，《太阁立志传》中本能寺的僧人，以及《守望先锋》中的“机械僧侣”禅雅塔。

“仪式”从非常古老的时候就有了极高的重要性。澳洲的土著人在小男孩到了有点叛逆的年纪，就会有几个男人在晴空万里的日子来到他家，他们手中拿着牛吼器，这代表精灵的声音，而这些男人代表神灵。男孩会向母亲寻求庇护，母亲也会假装保护他，但男人们会强行把他带走，带到他们举行成人礼的地方，然后举行包括喝人血在内的各种仪式，在那以后男孩被带回村子，但不能回到母亲那里去，因为他已经成为了男人，这是最古老的仪式之一。仪式随着时间发展到后来就有了剃度，佛教认为剃发出家是接受戒条的一种规定，又能度越生死。

这些仪式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将人“抛出去”，抛离原本熟悉的生活轨迹，拥抱自己新的信仰，并以此为支撑去展开新的生活。而游戏需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让玩家洞悉到出场角色的关键特性，从视觉上来说，表达一个角色信仰最直观的途径就是配件（佛珠、拂尘等），服饰以及光头，光头除了表明角色接受过“剃头”的仪式以外，还便于在锃亮的脑袋上画上各种表明信仰的涂装，比如《英雄无敌》系列中蜘蛛教派的佐尔坦，他对蜘蛛这一生物有狂热的喜爱，并在光头上绘制了一只蜘蛛表明其信仰。

二、角色罪恶经历的表达

在我国历史上，从周朝开始就已经有了剃除头发的一种刑罚——髡刑。髡刑是以人格侮辱的方式对犯者所实施的惩罚，属于一种耻辱刑，中国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也，孝之始也，所以蓄发留须是中国古代男子的正常状态，髡刑把罪犯的头发强行剃除，于是罪犯就以一种与主流格格不入的姿态在社会里生活，不仅被标记为“曾经有罪之人”，心理上脱离大众群体的不适感也给予了他莫大的折磨。

到了现当代，锒铛入狱的囚犯也要被剃光头，这样的剃头考虑到的因素就比较多，而不仅仅是简单的“髡刑”。第一是罪犯剃光头之后就用不到梳子，梳子在监狱可能会变成斗殴中的凶器，甚至可能被利用越狱；第二，罪犯头发中可能会藏有器物，比如刀片、铁丝等，这同样也是为了防止潜在的暴力事件以及越狱逃脱；第三，便于管理，监狱中的囚犯有统一的服装、统一的作息时间、统一的食物和统一的个人用品，如果发型不统一他们依然可以有地方展现自我个性，所以将发型统一理成光头，这样可以消灭罪犯的个性，强调其身份意识，便于监狱管理；第四，光头相对较为卫生，监狱中的卫生条件没有自由社会那么好，统一让囚犯剃光头可以减少各种疾病的发生；最后就是，对囚犯有“重新做人”的暗示，头发一直有象征“一段人生历程”的意义，剃掉犯人的头发给了他们“从头做人”的暗示，这在我们下一节会展开来说。

所以可以看到，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无论古代还是当代，都有把“剃光头”当成惩罚措施的记录，当代社会的囚犯进监狱就要被剃光头也是正常的流程，于是在历史和各种资料的影响下，囚犯或者“有罪之人”成了游戏里光头角色的一大重要组成部分。

出自于《质量效应》系列的异能者杰克，最开始是“炼狱”号监狱船上的一名囚犯。杰克从小就被作为一名异能“培养”对象被关押在普拉吉亚星上的特尔丁研究所，其研究内容主要是通过各种途径提升实验体的异能能力，杰克是这群实验体中异能潜质最高的人，在那里她被称为“0 号”。后来研究所崩溃，研究对象们都暴走了，而杰克也在那次崩溃中逃了出去。由于从小都只接受异能相关的训练和实验，缺少正常的人类教育，杰克逃离之后自然无法通过正常手段谋生，更何况她在研究所的那段经历充满了折磨和痛苦，早在那里她就已经开始杀人。于是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名恶名昭著的罪犯，后来被捕。玩家们前去招她入伙时，初登场的杰克就是光头，标准的囚犯造型，语言充满了火药味，甚至还跟薛博德（主角）谈条件。

女性角色+光头，把她火爆、玩世不恭，充满暴力的性格烘托得淋漓尽致，二代中杰克多次与米兰达冲突也证明了这几点。

《英雄联盟》中的瑞兹和李青，两者也是以光头的造型示人（李青不是完全的光头，还有个充满东方元素的辫子，或许是因为他是艾欧尼亚人的缘故），在最新的故事背景中，二者也都是“有罪”之人。先说李青，年轻时候的李青盛气凌人，在一次武术课上，李青毫无顾忌地使用了神龙之力，一脚把他的老师踢得重伤瘫痪，随后他被逐出寺院，独自踏上了赎罪之路。而瑞兹也因为世界符文的问题与自己的导师泰鲁斯争执，在冲动之下瑞兹用奥术能量杀死了泰鲁斯，他对此感到十分懊恼和痛苦。

经典角色还有手上沾满鲜血，以杀手为职业的 47 号。这里要单独说明的是，游戏中如果使用光头形象来暗示角色之前有过罪恶表现或者表示这名角色当下依然处于罪恶的状态，并不一定是这名角色确实违背了公理或者律法。有时候角色违背了本身的良心，自己把自己定义为了“罪人”，同样可以使用光头作为形象，比如《杀手 2：沉默刺客》中，47 号去了西西里岛的一家修道院做了一名普通的园艺工，他每天都向修道院里的神父忏悔过去所犯下的罪行，过着平淡的生活，制作组保留了他的光头，我想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光头 47 的形象特别经典不宜破坏，另一方面是 47 号没有宽恕自己以前的罪过，心中依然人为自己是罪人。

尤里这一类则是代表了游戏中彻头彻尾的反派角色。他不仅在《红警 2》游戏开场 CG 中就心控飞弹基地工作人员导致飞弹爆炸在基地内，后续还背叛了自己的长官和国家，与玩家们大打出手，到了资料片甚至还成立了自己的专属势力，在月球上建立秘密基地，妄图统治整个地球，但最终他的计划当然是被英明神武由玩家扮演的指挥官给阻止了。虽然最后没有成就霸业，但尤里这一角色已经在游戏史上留下了深刻的一笔，绝对能称得上是“游戏中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光头之一”，但他的事迹远不如跟他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同门师兄”（都属于“命令与征服”系列）——凯恩。

三、头发的有无代表了人生的转折

这部分比较典型的角色就是《七龙珠》系列的克林。

我们可以看到，直到沙鲁篇，克林都是光头的形象，但进入布欧篇之后，克林最显而易见的变化就是有了头发。之前很少有读者或者系列游戏的玩家对此进行过解读，我个人的看法是，这是作者对克林成长与身份变化最直观的体现。沙鲁篇之后克林娶了 18 号，并有了女儿玛伦，也就是在沙鲁事件之后，克林从男孩成为了男人，从单身成为了丈夫，从无儿无女成为了一名父亲，他战斗的初衷也变了，以前可以说是为了讨女生喜欢，或者是为了武道会的奖金，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又甚至是为了拯救世界，但在他结婚并有了女儿之后这一切都不一样了，后续对克林的刻画更多的是对家庭的保护，对妻子女儿的关心，身份的改变，随之心态也改变。所以克林告别光头，有了头发，这也是作者表达克林与之前一段人生告别的语言。

另一个例子就是《英雄本色》系列中的主角马克思佩恩。

在前两代游戏中，佩恩都有头发，而在三代中佩恩成了一个“光头哥”。这同样也暗示了佩恩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痛失妻女，然后辞去缉毒组 DEA 的职务，加入纽约警察局担任探员，再次卷入一系列事件，心爱的莫娜又难逃一死，佩恩再次辞职，三代中他选择离开纽约地区，到了巴西的圣保罗，做起了私人保安的工作。邋遢的装束，满脸的胡子，酗酒的嗜好以及“出人意料”的光头造型，表示佩恩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嫉恶如仇，为捍卫律法尊严会不顾一切挺身而出的警探了，头发代表着佩恩充当执法者的那段过去，光头的造型意味那都已经结束了，新的故事拉开序幕，三代就是“邋遢大叔”的章节，玩家们对于过去那些熟悉的情节，熟悉的人物也只能剩下怀念（比如莫娜）。

《街头霸王》系列中的沙加特也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他有过罪恶的过去，比如加入维加的邪恶组织“SHADOLAW”，后来他醒悟了，甚至帮助自己的宿敌隆战胜维加，也踏上了武学修行之路。但为什么 Capcom 没有给老沙头上也“长毛”呢？其实原因有三点。第一，老沙的光头形象很经典，Capcom 有意保留（不过 Cammy 的服装却经历过一次大改）；第二，老沙虽然“改邪归正”，但他确实曾经担任过反派角色，光头是他曾经为恶的标志；第三，当然也是我觉得最关键的一点，老沙本人的初心未曾改变过，他一直是一名“武痴”，追求的也是不断的自我提升，战胜一个又一个的对手，包括隆在内，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名很纯粹的格斗家，只不过中途走了一点弯路而已，既然人物的身份与心境都并未有过变化，老沙的人生并未发生过什么实质性的转折，那又何必改变他的光头呢？

头发在虚拟角色的塑造上除了美观、视觉效果上的作用，很多时候其实也是角色人生轨迹变化的信标，当一个角色从有头发变成了光头，往往象征着他失去或者放弃了一些东西，比如工作、信念或者家人，而当一个角色从光头长出了头发，大多数时候表示他得到了生命中的某些东西，比如上面提到的那些。